这是世界杯开始之前，范加尔发给博古伊斯短信时写下的话，在率领荷兰一路走到世界杯8强之后，71岁的老帅仍然不断强调自己的野心。遗憾的是在这样一个激情澎湃又充满争议的夜晚，荷兰最终还是倒在了十二码前。博古伊斯的助攻一度将橙衣军团从悬崖边挽回，命运却没有垂青期盼盛放的郁金香。

一切尘埃落定，阿根廷人狂欢的背景里，是范加尔落寞的身影，一代名帅正式和足球告别。在范加尔的执教生涯中，曾三次拿起橙衣军团的教鞭，有过失意，有过辉煌，也有过争议，而所有的评定都会在这个夜晚过后留在老帅身后，他是一个为梦想而战的性格主帅，也是坚持信念和癌症抗争的老人。

一进宫：名帅的失意之旅

众所周知，范加尔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名帅，他在球员生涯退役之前就做上了阿尔克马尔的助理教练，37岁开始独立带队，40岁时拿起阿贾克斯教鞭，就此名扬天下。

1991年至1997年，范加尔带出了阿贾克斯近乎全明星的青年军，范德萨、德波尔兄弟、戴维斯、西多夫、克鲁伊维特等青年才俊日后都成了荷兰国家队的主要班底，荷甲豪门也在那段光辉岁月中夺得包括联盟杯（现欧联杯）和欧冠在内的11个冠军，1995年欧冠决赛击败意甲豪门AC米兰堪称经典之作。

在阿贾克斯的成功让范加尔作为少帅获得了西甲豪门巴萨的邀请，他欣然前往，第一个赛季就率队获得“双冠王”，球队的踢法也相当奔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由于范加尔个性强烈，和管理层、球员和球迷都有产生摩擦，他在执教巴萨三年之后就选择离开，并留下那句带着讽刺的足坛名言：“媒体朋友们,我走了,恭喜你们！”

不得不说，范加尔在哪里停留，就为哪里赋予了丰厚的“足球遗产”。 范加尔执教巴萨时提拔了哈维、普约尔等球星，他们后来成为巴萨梦三崛起的基石，而他的弟子既有开创了tiki-taka的瓜迪奥拉和带领西班牙征战本届世界杯的恩里克，他身边的助教和翻译，则是后来名扬天下的穆里尼奥。

在2000年第一次执教荷兰国家队之前，范加尔已经算得上是足坛名帅了，但他的荷兰队一进宫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他没能协调好球队内部的矛盾，使得那支以1998年世界杯和2000年欧洲杯为班底的橙衣军团无法发挥最佳战力，世预赛面对葡萄牙、爱尔兰这样的主要对手时连连丢分。

当年客赴都柏林对阵爱尔兰的生死战之前，范加尔夸下海口说他的球队更有天赋，甚至爱尔兰球迷都希望荷兰能晋级。结果在爱尔兰被罚下一人的情况下，橙衣军团0比1兵败，时隔16年再度无缘世界杯。拥有克鲁伊维特、奥维马斯、戴维斯、西多夫、斯塔姆、范德萨等球星却无缘世界杯，范加尔只能黯然下课。他的首次荷兰队执教生涯以失败告终。

二进宫：颠覆传统的郁金香

范加尔第二次拿起荷兰教鞭，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期间他二进宫巴萨再度尝到失败的滋味，因此沉寂数年，直到2008/09赛季率领阿尔克马尔夺得荷甲冠军才东山再起。那之后他又成为拜仁主帅，虽然遗憾错过了三冠王的伟业，但开启了罗贝里两翼齐飞的时代，并留下了那套后来让拜仁制霸欧洲的4231体系。

在那样的光阴里，范加尔逐渐成为拥有多个标签的泰斗级主帅，他既有提拔新人的犀利目光和相当独到的战术素养，又因为火爆的脾气和直率的性格屡屡和球星产生摩擦。球迷评价范加尔“自信、傲慢、固执、充满统治欲”，荷兰人则将范加尔的性格称作“eigenwijs”，意思是过于自信，甚至有点刚愎自用，对此范加尔从不反驳，只是贯彻自己的足球哲学。

2012年欧洲杯，拥有一众球星的荷兰耻辱性地小组赛三连败出局，使得荷兰足协决定请回范加尔。这一次，范加尔邀请昔日弟子老布林德和克鲁伊维特进入教练团队，他在上任时表示：“我很高兴荷兰足协找到了我，这是我一直面临的挑战等待。”很显然，范加尔希望在曾经失败的岗位上证明自己。

范加尔说到做到。他执教的橙衣军团在2014年世预赛上取得9胜1平的成绩，昂首挺进世界杯决赛圈。在高歌猛进的过程中范加尔也发现着球队的问题，在友谊赛0比2不敌法国之后，他认为传统的433阵型使得荷兰队防守薄弱，因此大胆地将阵型调整为532，用五后卫和双后腰构筑起稳固的防线。

范加尔极具魄力的变化在巴西世界杯上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在对阵卫冕冠军西班牙的小组赛中，橙衣军团将斗牛士的传统完全锁死，打出一场载入史册的高效复仇战，范佩西的鱼跃头球和罗本的梅开二度都定格为经典，收获5比1大胜的郁金香让人眼前一亮，他们顺利地取得三连胜，以小组头名出线。

尽管是范马尔维克在2010年世界杯颠覆了荷兰足球传统的“全攻全守”，立足防守的范加尔还是遭到了名宿的质疑，他在对阵智利的小组头名战中主动让出控球，虽然收获2比0完胜，却被崇尚美丽足球的克鲁伊夫猛烈抨击。对此范加尔回应道：“过去20年，我也一直希望这样，但你不可能永远保持攻击状态，你必须根据自己手中的球员做出调整。”

从范加尔的做法和言论中，我们可以感知他的足球哲学——最好的球员未必赢下比赛，最好的球队却可以高奏凯歌，能够拿下胜利的战术才是好的战术。8年前的世界杯，范加尔派出的替补球员合计贡献4球2助攻，1/4决赛对阵哥斯达黎加的点球大战前换上奇兵门将克鲁尔更是堪称神作。性格直来直去的范加尔，就这样在荷兰球迷心中封神。

虽然贯彻实用主义的荷兰在巴西世界杯倒在了半决赛的点球点前，但范加尔仍然可以自豪地表示：“即使在1974年和1978年的克鲁伊夫时代，荷兰队也没有做到在世界杯上一场不败。”那支获得季军的橙衣军团在7场比赛中打进15球，已经追平了荷兰足球在单届世界杯上的进球纪录。

孤傲的范加尔有理由为自己感到自豪，世界杯结束之后他便卸任荷兰队主帅，拿起曼联的教鞭。在梦剧场的两年时光，范加尔依旧有着老辣的眼光，重用了拉什福德、马夏尔在内的年轻人，但彼时的红魔已经积重难返，就算是擅长看菜下饭的范加尔，也难以力挽狂澜。他给曼联留下了一座足总杯，然后离开了老特拉福德。

其实早在2017年1月，范加尔就曾宣布“因家庭原因”结束执教生涯，不过眷恋着绿茵世界的老帅后来改口说那只是一次休假。直到2019年3月，范加尔才正式宣布退休，他承诺妻子解甲归田，然后和足球说了一声再见。

三进宫：做了25次放疗，带队进入世界杯8强

2014年世界杯之后，人才凋零的荷兰足球陷入一段低谷，连续无缘2016年欧洲杯和2018年世界杯，直到去年的欧洲杯才看到复兴的希望。然而范加尔的弟子弗兰克-德波尔在欧洲杯上贯彻352/532阵型完全失败，荷兰最终倒在了16强，德波尔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甩手走人，范加尔只能仓促接手。

站在如今的视角看，范加尔就像一个临危领命的老人，他终究还是违背了对妻子的“承诺”，决定为荷兰足球再战斗一次。第三次执教橙衣军团的范加尔最初将阵型调回433，而后又重归352。而无论如何变动，老帅的目标只有一个——带队尽可能多地赢得比赛。于是荷兰顺利地从世预赛突围，也成功进入欧国联的四强。

事实上，前两次执教荷兰，已经让范加尔对世界大赛有了深刻的认识。2002年时他麾下坐拥一众猛将，最终在世预赛就轰然倒下；2014年他只有罗本、范佩西和斯内德三名巨星，就斩获世界杯的季军。这背后的道理很简单，纸面实力可以决定比赛，但并非绝对的因素，他需要一支踢着团队足球的橙衣军团。

正因如此，范加尔才不断强调2022年的荷兰比2014年时更加优秀，尽管这支球队看起来头轻脚重，防线人才明显多于锋线。

在带队征战世预赛期间，范加尔其实一直在和前列腺癌做着斗争，他前前后后总共进行了25次放疗，直到球队出线之后才向外界透露这一切。

“他们允许我从后门进医院，我只告诉了最亲的亲人和朋友，没人泄露出去。”范加尔如此说道。病魔当然阻挡不了范加尔，他会坐着轮椅观战球队的世预赛，外套下藏着导尿管和结肠造瘘袋，也会在比赛结束后直接回到病房，用手机继续进行研究。主帅尚且如此励志，荷兰队上下当然空前团结。

于是，出现在卡塔尔的橙衣军团显得和以往更加不一样。与塞内加尔的首场比赛，荷兰队和对手“磨”了80分钟，直到最后才发力赢下比赛，对阵厄瓜多尔，开场领先的郁金香更是处处被动，1/8决赛对阵美国，橙衣军团甚至像意大利人一样踢起足球，用独特的节奏感将横冲直撞的美国人击败。

岁月沉淀着范加尔的足球哲学，他看起来更加老谋深算，让人无法猜透这支荷兰到底有着怎样的功底。范加尔对阵阿根廷之前的言论或许高调，但有一点没有说错，潘帕斯雄鹰确实忌惮荷兰，才会变阵成五后卫，而橙衣军团也确实在下半场后半段踢出了一支强队应有的风采——虽然长传冲吊的踢法并非荷兰足球的传统。

厨师最懂菜品最适配的角色，范加尔当然了解荷兰。正如西班牙的无效传控踢出催眠的效果，他知道以荷兰目前的人才储备，无法“既要赢球又要赢的漂亮”，而这也是荷兰足球进入21世纪后的鲜明趋势——自从2004年欧洲杯之后，橙衣军团就愈发趋于保守。飞翔的荷兰人开创的433确实引领了一个时代，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71岁的范加尔，依旧有能力让诺珀特、加克波等小将发光发热，但终究没能实现夺冠的豪言壮语，只是历史会记得他取得的成就——他率领荷兰踢了12场世界杯，常规时间8胜4平保持不败；他三进宫期间率队踢了20场比赛，常规时间15胜5平同样未尝败绩；他同时还是执教荷兰胜场最多的主帅。

“这支荷兰是我带过的最好的球队。”直到最后，范加尔仍如此称赞他的弟子，仿佛在诠释着《飞鸟集》中的那句话——河岸对河流说：“我不能留住你的波浪，就让我将你的足迹留在心里吧。”

属于范加尔的时代结束了，荷兰足球的征程还要继续。这并非最完美的结局，老帅却配得上世人的掌声，他的执教生涯已经足够绚烂多彩，之后的日子，还请这位战胜了癌症、有着坚定信念的老人拥抱着健康，去和家人肆意享受阳光与海滩罢。